火熱文學網 > 一花一酒一仙人,亦眠亦醉亦長生 > 第181章 你已經很努力了
  付云起手便是第三式鳳棲梧桐。

  肖飛絮讓他別客氣,他是真不客氣。

  別說客不客氣,看這架勢,是要讓肖師兄直接交代在這里了!

  鳳棲梧桐在桐山六式之中,算得上劍力剛猛的一式。因為邱桐本身是個樸厚的性子,這套由他親手譜就的劍法,主要講究的是有急有徐的節奏。

  劍招急的時候,輸送的靈力反而要緩。而劍招緩的時候,倒需要靈力變得銳而尖。

  兩廂配合,方能真正發揮此劍法最大的效果,是真正體悟到桐山六式的真諦。

  付云想要在開局放個狠厲的招式鎮住場子,殊不知這一起手,在行家眼中,就注定了敗局。

  他們的師父,三長老道謙就在一棵不起眼的樹下面觀戰,而沒有坐在吳掌門專門給他們這些長老準備的好位子。

  二弟子的那一招鳳棲梧桐出手,道謙就嘆了一聲氣。這嘆息除了他自己沒人聽見,他不想讓外人去擅自揣度。

  當初他收下付云,不是因為別的,正是因為自己心軟。

  道謙一把年紀,活得要比這山上大多數人通透。他看得出門派在走向衰亡,但和試圖力挽狂瀾的道嗔不同,道謙打心里覺得,讓桐山派就這么衰落下去也好,這不過是順應了萬事萬物的法則。

  物極必反,盛極必衰。春天發出的嫩芽,總會在深秋飄落。

  道謙喜歡一個人尋一棵桐花樹,在下面,靜靜地望著花瓣凋零落地。他想這桐山派也就如同眼前花,只是到了應該凋謝的季節。

  三長老洞明世事,人心也是如此。他看得出掌門的鉆營虛浮,也看得清大長老的執念和二長老的偽善,四長老是墻頭草,沒有什么立場,誰得勢就依附誰,剩下的堂主弟子們大概也能被劃分進這三個類別之中,各有各的盤算。

  道謙是沒有什么盤算的人。他只是希望,像流水一樣,像落花一樣,順應著時節和時勢,無為且無謂。

  他的大弟子肖飛絮,是和他最相近的人,二弟子付云則截然相反。

  但他還是收下了付云為徒。

  付云僅僅比肖飛絮晚一個月上山,之后同在持劍堂修煉。在他們拜入道謙長老門下之前,早就是朝夕相處的同堂師兄弟。

  肖飛絮是被三長老親自選中的徒弟。至于付云,他不想和肖飛絮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,所以毅然決定要道歉做他的師父,不管會為此付出多大的代價。

  其實當時四長老已經有意要把付云選走,但他看這孩子對成為三長老的弟子執念太深,便也不強求了。

  四長老還在三長老面前,為他說了兩句話。

  三長老不喜歡管事,但是個心底柔軟的老者。付云的堅持最終觸動了他,讓他改變主意。

  然而,三長老從收下付云為徒的那天起,就清晰地看到了一個注定后悔的未來。

  未來就在他眼下。

  肖飛絮很少和他這個親師弟比試,怕麻煩是一方面,另一方面是,每次都會輸。

  肖飛絮對于這種注定了結局的事情不感興趣,他覺得,既然無論發生什么變化,都導向同一個結局,那么為了過程中的變化而付出的任何努力都是白費的。

  他此生最不相信的一句話就是“享受過程”。

  這只不過是失敗者的自我療愈。

  付云是個可憐的失敗者。

  肖飛絮并不鄙視他的師弟,也不同情。他沒什么多余的情緒。如果能一眼看到結局,那么情緒的起伏也是一種徒勞。

  讓陶眠來形容這種人,那就是“麻了”。

  付云的那招鳳棲梧桐聲勢浩大,一時間所有人都感受到鳳凰甩尾的力量與威壓。

  但面對奔襲而來的劍氣,肖飛絮卻只把劍尖稍稍抬起。

  他點在了一塊飛濺起來的石子之上、那石塊大概只有人的一個指節那般大小。

  肖飛絮就是這樣隨意地一起劍,但是,當他的劍尖抵住那石子,石子在低空中停滯之時,周圍的飛沙、走石、落葉、甚至是山頂吹過的風,似乎都被那一劍停住。

  緊接著,肖飛絮稍稍轉手,劍尖抵著石子旋轉少許,周圍的一切頓時又開始恢復原狀,石子和沙礫沿著各自的運行軌跡再度重啟,而且速度要更快、更疾!

  它們像數不清的小小的手,把方才付云施展出來的劍氣一道接一道地撲滅,分毫不留。

  耳畔的簌簌聲乍起,又頓消。在諸多弟子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,肖飛絮手中的劍不知何時,抵在了付云的頸側。

  再進一步,就是死神降臨。

  弟子們仿佛被集體喚醒,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剛剛發生的一切。

  梧桐一葉!肖師兄用的是桐山劍法第五式梧桐一葉!

  因為以往這一式大多是劍尖點葉,所以肖飛絮點在石頭上的時候,很多人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!

  肖師兄就這樣,用一招化解了付師弟的兇猛劍氣。

  沒有任何張揚的氣勢,也不見他有什么浮夸的動作。

  已經沒有再繼續下去的必要了。只憑這一來一回,勝負已分。

  肖飛絮把劍收回來,付云毫發無傷。

  他慢吞吞地說了句--點到為止。

  聽見這四個字,付云的神情頓時扭曲起來。

  “師兄,”他的聲音有一絲顫抖,“這又是你的一次君子之行嗎?”

  肖飛絮本來都打算下場了,聽見這句之后,用不理解的眼光望著他。

  付云垂著臉,人們只能看見他嘴角刻意擠出來的笑。

  “你已經很強大了,為什么還要這樣侮辱人呢?我拼盡所有,才站在這里和你同臺。但你卻仍是這樣,漫不經心。是想偽裝成什么都輕而易舉的樣子嗎?你這又是何必。”

  “付云,我聽不懂你的話。”肖飛絮是真的不解師弟為何如此言說,而且聽上去很像誤解。

  他想了想,還是給了付云一句中肯的評價。

  “付師弟,你已經足夠努力了。”

  他本意是想肯定付云,但當他這句話說出口后,他看見付云的五官有一瞬間的扭曲,但那扭曲只是稍縱即逝,隨后是空白。

  是的,空白。肖飛絮第一次在人的臉上,看到那種一切都被抽空的表情。

  情緒,想法,什么都沒了。不是被隱藏起來,而是完完全全的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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