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殿之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,黃有為這一番話,著實令不少人滿面駭然,心中駭然。
剛剛跪下三排,現在就倆人了,搖旗吶喊的大老黃,以及身體微微顫抖的佟浩然。
噴人專業戶佟浩然此時大腦一片空白,一切發生的太快,太過突兀,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,已經身處于無邊黑暗之中。
黃有為可不是只針對他一人,見到其他文臣下意識都站了起來,那就和報菜名似的開了口。
“大理寺刑丞張順昀大人、禮部主事王成雍、吏部主事龔肈…”
要么說大老黃的記憶力好呢,就掃了那么一眼,十六個人一人不差,連人名帶官職全部喊了一遍。
“諸位大人,你等這是何意,明明要附議佟大人的,為何,為何要退回班中?”
十六個在瞬息之間將黃有為全家問候了十八遍,至少十八遍啊十八遍。
都是達官貴人,大多都是世家子,哪個不是府中奴仆如云,哪個不是名下良田無數,哪個不是佃戶數不勝數,這他娘的要是叫這些人全恢復了自由身,誰伺候他們,誰幫他們種地,誰受他們差事,靠“信”之一字,開玩笑呢吧,信之一字好使,大家怎么可能走到今天,信之一字好使,前朝能亡了嗎,這不是鬧呢嗎,信是要求別人的,咱不能要求自己啊,太扯淡了。
更扯淡的是大老黃挖完坑后自己先跳下去,別人不得不跳。
黃有為惡心也就惡心在這,京中誰不知道黃有為的黃府其實沒什么錢,都是他那老baby徐家的產業,黃府才有幾個下人,幾畝田,他“解約”了就解約了,能損失幾個錢,其他人可不是如此。
正是應了那句話,很多時候,有錢人的最大資產并非是錢財,而是窮人,用來約束窮人的,正是以律法為依據的“契約”,而非信字。
要知道各家府邸的下人都是“買”來的,基本上就是一次性付款然后讓人家當牛當馬一輩子,如果敢逃跑就是逃奴,官府抓到是要治罪的,憑的就是“奴籍”。
一旦將奴籍交到京兆府讓這群人變成自由身,人家還給你干個雞毛了,去四季山莊、去城北、去城外給長垣修路不香啊。
龍椅上的天子大大的松了口氣,每次大老黃都讓他和做山車似的。
只見天子對身旁的文武點了點頭,蒜公公開始記名的。
別說那十六個文臣,就連佟浩然都跪不住了,大腦一片空白,禍害了一輩子人,什么時候見過這種花活,人家是自損八百殺敵三千,這狗日的黃有為連“三百”都不遠出,能出三十就不錯了,完了他要換三萬!
“諸位大人到底是何意?”
大老黃可不是就出一刀,緩緩站起身,冷聲道:“你們可知佟大人府中光是奴仆就有一百一十七人,佟家名下商鋪伙計四十二人,田產六百二十七畝,佃戶一百七十六人,‘隱戶’二百四十四人,共計四百七十九人,足足四百七十九人,要將四百七十九人恢復自由身,為教化天下,為將信之一字教化天下,你等…難道要負了佟大人的一片良苦用心嗎!”
佟浩然猛然一驚,心里咯噔一聲,終于確定自己“中套”了,黃有為對自己家的產業竟如此了如指掌,顯然是蓄謀已久,連隱戶多少人都知曉!
其實佟浩然也是誤會了,不是黃有為針對他,是黃有為針對了所有文臣,以及武將,也就是所有朝臣。
“慢著!”
奮斗大半輩子才有了這些家底兒的佟浩然急了,連忙站起身叫道:“本官何時說要將府中下人恢復自由身?”
“佟大人,你戲耍本官不成。”
黃有為突然邁出一步,陰惻惻的說道:“你不是教化四海嗎,以信為本嗎!”
“是…是如此不假,只是…只是若是棄了書約,府中下人便會…”
“便會什么!”黃有為步步緊逼:“便會脫離你佟府不成,可你剛剛明明說要靠信子教化天下,若是只靠書約會禮樂崩壞,會動搖國朝社稷。”
“亂說,本官沒說!”
“那你剛剛是如何說的。”
“本官是說…”
“說不應書寫于書約之中,靠信字教化天下!”
“是,是如此,只是…”
“只是什么。”
“只是…只是若是沒了書約,府中下人恐會脫離…”
“好哇。”
黃有為猛然轉身,沖著龍椅上的天子施禮朗聲道:“陛下,這是何道理,臣這武人,臣這粗人,臣這不知曉大道理之人想不通,佟浩然為監察臺正使,以己不欲勿施于人,連他自家府中的下人都無法教化,卻談天下教化,談四海教化,他哪里來的顏面,口是心非虛偽至極,臣,羞于與這虛偽之徒同殿為臣!”
說完后,黃有為直接轉身回班了。
下一秒,兵部將領們齊齊出班,包括右侍郎在內,二十多號人亂糟糟的開口了。
“陛下,臣彈劾佟浩然府中有隱戶…”
“陛下,臣彈劾禮部主事…”
“陛下,臣彈劾…”
“陛下,臣…”
佟浩然,如墜冰窟。
現在他面臨兩個選擇。
一,裝b裝到底,按照黃有為所說做天下人表率,一夜回到解放前。
但是,一旦這么做的話,起了這個頭,其他臣子也要這么做,等于是他間接給其他臣子道德綁架了,到了那時候,大家恨的不是韓佑或是黃有為了,而是他這個“榜樣”佟浩然,最終下場定會死無葬身之地,他才是最大的“異類”。
第二個選擇,硬挺到底,然后…身敗名裂。
一個身敗名裂的監察使,不,監察使不能身敗名裂,所以他連官位都保不住。
佟浩然搖搖欲墜,他想不出第三個選擇了,他也知道,那些文臣希望、期望,并且要求他必須選擇第二條路!
這就是大老黃的殺招,路,給你了,只是路不多,第一條路是四路,第二條路,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路,自己選吧。
回到班中獨自一人站著的黃有為,低垂著雙目,心里有些不耐煩,趕緊搞完趕緊下朝,本將有些餓了。
龍椅上的天子終于開口了,一副很是猶豫很困惑的意思。
“那刑部這工律…是頒布,還是按以信…”
文臣們又蹦出來了。
“陛下,工律好,工律好哇…”
“百姓目不識丁,教化非是一朝一夕之事…”
“新律之工律,是我大周當務之急需操辦之事,不能延誤哇…”
天子依舊困惑:“可朕又覺得監察正使佟浩然,說的亦有幾分道理。”
“陛下莫要被這虛偽之徒蒙蔽,他連自家府邸的下人都無法教化,彈劾教化天下…”
“說的不錯,臣也彈劾佟浩然,無恥之尤,我呸…”
“佟浩然兩面三刀不堪為臣…”
“此等宵小身居高位,是我大周之不幸,臣懇請陛下嚴懲佟浩然這無信無德之人…”
“撲通”一聲,佟浩然癱倒在地,幾近暈厥。
生死,就在一瞬間,就在黃有為的幾句話之間,這就是朝堂,這就是大老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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